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2008年·終焉

關燈
2008年·終焉

白色木門被推開的剎那,熊熊燃燒的烈火因風的湧入燒得更旺了,它攀上沙發一角,紅光照亮不大的客廳,纖維地毯的火星燎過,除了扭曲的膠黏在地板上外,沒再留下什麽。

地面上有一灘紅色的液體,一時不敢令人細看那到底是血液還只是火焰的反光。

墻上的電視裏還在播放著恐怖影片,北川與尹天月就在火團的中央——北川倒在地上正想往外爬去,可她身上的尹天月卻像失去了理智般按著她,仍舊不斷揮舞起手中的水果刀。

我站在門外,被眼前這一幕嚇住,驚悚、獵奇、詭異的感覺全都混雜在一起卷入我的大腦。

就在這時,北川擡眼也看到了我。

地面空氣被熱浪卷的扭曲,她只如困獸般掙紮著,北川的肩膀上肉眼可見地湧出潺潺鮮血,可她的雙眼中,卻沒有絲毫的絕望。

她的淚水幾乎同時在這一刻決堤,我聽到北川的哭聲從喉腔中擠出,刺耳卻令人感到無限的哀痛,細聽,我又覺得那好像是極樂的嗚咽。

劉儀明早已帶人沖了進去,尹天月被拉開時,嘴裏還在嘶吼著破碎的話語。

客廳的窗簾大敞著,燒焦的黑色邊緣好像命運女神的眼線,它正透過圓月慈悲而冷酷地凝視著這場悲劇的終焉。

嘈雜的人聲四處響起,天花板上遺留下熏黑的痕跡。

醫護人員擠入屋內時,我也被走動的人群帶進了這現場。

旁側的貝成山一言不語地盯著墻上的電視,我這才註意到,正在播放著的抖動、模糊、黑暗、像是偷窺視角的柔和著尖叫與痛哭的畫面並非什麽鬼片,而是,張瀟然遭受校園霸淩的錄影。

這是北川的底牌嗎?

我楞住,這就是她想逼迫給我們所有人看的東西嗎?

我回頭望向北川的身影,可她恰好被擡出了房間。

我猜不到她今日是想來刺殺尹天月結果被對方反壓,還是說,她此行的目的,就是為了讓尹天月親手重現那天晚上的一切?

回到警局時,已經是晚上一點。

夏安也家的火早已撲滅,我站在警局天臺上,望向南邊的山峰,陰影中,我忽然感覺它好像一座側臥的神佛,只是它瞇著眼睛,沒有在觀察人間。

淩澈的父親與尹天月同時被抓,貝成山拿著咖啡上來找我時,告訴我淩局長把尹家也拉了進來。而北川只有肩膀處和臉上受了刀傷,已經沒有大礙了。

我接過咖啡,有些無奈:“你這是不打算讓我今晚睡了啊。”

貝成山沒理會我的揶揄,他靠在我旁邊的欄桿上,神情有些落魄:“北川在確定尹天月和淩澈的父親被抓後,把方才在夏老師家裏的錄音拿了出來。錄音我聽了,她是過去求和的,但是尹天月沒答應。她也交代了,淩澈自殺前,她也去找過淩澈求和,但是同樣被對方拒絕了。”

我想問他信不信北川的說辭,但最終也沒能問出口。

“北川手裏確實有尹天月霸淩張瀟然和許銳的證據,那是一臺相機,被她藏到了張瀟然鄰居的家裏,去年夏天的時候,一塊帶去了威海。”

我想起了那個家裏掛著北京奧運會掛畫的老人:“竟然是在那個奶奶家裏藏著啊……”

“那明輝找到了嗎?”

貝成山的聲音顫抖了一下:“嗯,剛才我們去找北川的時候,他來警局自首了。”

我不知是否應該繼續這個話題,有些難堪地楞神。

他卻自嘲般笑了笑,然後繼續給我講明輝的事件經過:“明輝說,他在外面流浪了近一個月,忍不了想向尹天月報覆,就往尹天月在食堂裏經常吃的一個攤點投了毒,沒想到中毒的人會是北川。剛才宋隊帶人去19中抽檢,但投毒的證據已經被校領導銷毀了。”

“……如果明輝說的是真話,感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,還蠻諷刺的。”

我不禁笑了,可世上哪有這麽多諷刺的巧合。

“不過,有趣的是,在食堂現有的供應食品中檢測出來的有機磷,確實是超標的。所以剛才,明輝的父親也被抓來了。”貝成山仰頭喝了一口咖啡,“劉隊在把這一切告訴一直保持沈默的明耀後,明耀才開口說了話。”

“他說,19中的毒是他投的。準確的時間、地點,包括毒物來源他全都說了。宋隊核對了監控,他說的,確實是真的。而明輝,在那幾天裏,一直在北郊圖書館旁邊住,根本沒來過19中。”

貝成山又頓了一下,神色有些躲閃:“所以……明輝實際上並沒有參與這次的覆仇。”

說完,我們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沈默。

“你覺得真的結束了嗎?”

許久後,貝成山的聲音才再次傳來,“這樣覆仇的目的和意義又是什麽呢?真相比犧牲自己的未來還要重要嗎?讓自己的雙手也染上鮮血,真的算是覆仇嗎?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,或許,只是為了讓我們見證這一切吧。”我望向遠處,“可我覺得,貝學長應該明白的,北川和學長一樣,當初在做出想阻止校園霸淩的選擇的時候,根本沒有考慮到未來。”

聽我這麽說,貝成山回頭看了我一眼,他的目光覆雜,卻滿是不甘。

“尹天月和淩澈的父親,應該不會再出來了吧。”我努力想讓話題不再這麽沈重。

晚風吹過時,還是有幾分寒冷在。

他又沈默了許久,才回答我的問題:“你應該知道,漢南市最近在對唯一的化工廠進行改革,恐怕會趁這個機會直接收編,尹天月的父親可能真的要坐牢了。”

“尹天月呢?”

“證據已經叫人去青島取了,覆刻的光盤也找到了幾張。尹天月雖然沒滿18周歲,但是她已滿14周歲,這件事鬧得如此大,恐怕也會坐幾年牢吧。”

“只是幾年嗎?”

貝成山聽到,忽然輕笑了一下,他搖搖頭:“剛才,北川也和你說了一樣的話。是啊,張瀟然的死,恐怕也就是換罪魁禍首坐幾年牢吧。”

我心裏也燃起了一絲莫名的酸痛,我想起鄭春啟,想起這起案件背後所有的人,然後自言自語一樣問他:“那北川和明輝呢?”

你想保護的明輝,和明輝想保護的北川呢?

他將咖啡罐頭扔進了垃圾桶,朝空蕩蕩的天空嘆了一聲,他的聲音很輕,輕到幾乎讓我有些聽不清:

“這終究不是她們的錯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